第32章 谁更重要(2)-《世界微尘里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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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酒量原本不错,但是刚才酒桌上没怎么吃东西,白酒红酒又喝混了,有些上头,如此睡了一会儿酒劲已经去了大半。他觉得嗓子干涩难耐,如火烧一般,下车打开后门,从里面抽出一瓶矿泉水咕嘟咕嘟地仰头喝下去。

    曾鲤也随着他下了车,“我自己打车回去。”

    “我陪你回去吧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“不用了!”她坚定地否决。

    他愣了下,这样反常的曾鲤让他心中升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,随后淡淡说:“那我送你去打车。”

    两个人关了窗,锁好车,肩并肩沿着小路往外走。

    夜风拂面,空气中又飘来那黄桷兰的香味,曾鲤不禁回头看了一眼那棵树。她想起他刚才在醉意中对她说:“你来得那么迟,一路上也不和我说话,我问你,你还不理我。”那口气不是生气抱怨,而是像个孩子一般地呢喃嘟囔着,透着一丝难以觉察的孤单和敏感。

    想到这里,她突然驻步不前。

    他有些意外,多走了几步,又回头等她。

    她站定未动。

    “我有话要告诉你。”她说。

    他侧了下头,一言不发地等着她的下文,她只要是这个表情,那必定是很慎重的事情。

    “于易回来了,他下午给我电话,约我见面。刚才你喝醉了,我没法叫醒你,他就一直等我。他明天就要走,我得去一趟。”她一口气将话全部说完,怕自己稍作停顿就会退缩。

    听完之后,他眼波微动,睫毛颤了颤,遮住了一切情绪,半晌才缓缓问了一句:“一定要去?”

    “我答应他了。”曾鲤不敢看他。

    艾景初凝视着她。

    良久。

    “那走吧。”

    最后,他说。

    此后,他们步行出了军区大院,再走了一截路,到了街边,此刻已经过了十一点,马路上车辆少了很多。

    两人一路无话。

    曾鲤上出租车的时候,他拉了她一下。

    她望着他。

    艾景初松开手,“到了给我打个电话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曾鲤答应着,然后将车门关上。

    送走曾鲤的艾景初长久地站在原地。

    他感到胸膛里塞满了难言的情绪,堵得他有些难受,就像被一双手不停地揉捏着,似乎要毁了它行动才会停止。他站在那里,不停地有出租车以为他要拦车而停下来,甚至也有夜里出来拉人的私家车也忍不住缓缓驶过,问他走不走。

    上夜班的清洁工人在捣腾着收来的饮料瓶,周遭的店铺几乎都开始关门,能频频听见拉锁卷帘门的声音,只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还开着,在这条长长的大街上,那是唯一明亮的地方。

    旁边的环卫工人已经走了个来回,看到艾景初还站在那里,终于忍不住关心了下他,“小伙子,怎么了?身体不舒服?”

    艾景初摇摇头,跺了跺麻木的双腿,朝便利店走去,买了一盒烟。

    走出来后,他发现自己身上没有火,又折回去买了一只打火机。

    吸第一口烟的时候,艾景初看了一眼手机,不知道她到了没有,见到于易没有,会不会忘了到了之后要给他回个信。

    他吸了第二口,鼻唇间呼出一团青烟,他蹙着眉透过烟雾又看了一眼屏幕,然后打开短信箱,上一条短信也是下午曾鲤发给他的,跟他说她出门了。

    艾景初又举起左手的那支烟,放在嘴里狠狠地吸了一口,香烟上的火星,明亮闪烁,迅速地燃烧着。

    他一直有一种感觉,仿佛她一去见于易,他就会失去她,那个在东山雪夜里为他送药的女孩再也不会为他而出现。而同样是东山,对她而言却封存着另一段回忆,他又想起清晨日出下她哭的模样,那样的眼泪却不是为了他而流。

    原来,于易还是比他来得重要吗?

    犹豫间,他用手按了手机上的回复,待指尖再次触到屏幕的刹那,却不知道可以写些什么,叫她不要去?让她回来?告诉她他的不舍?

    甚至,央求她?

    他猛地一惊,突然就觉得自己陌生了起来。

    他怎么会是那样的男人?

    活了三十年的艾景初,这一生何时对人如此卑微过?

    艾景初将手机默默地收起来,笔直地站在路灯下,身影孤单落寞。他忽然觉得是不是他错了,那个原本会陪伴他一生的人,其实并不存在,一直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妄念而已。

    他将烟蒂捻灭,扔在人行道旁的垃圾桶里,刚转身便听到一声呼唤。

    “艾景初!”

    那声音极其响亮,在这样的深夜,于空旷的大马路上,显得如此突兀又清脆。他有些不敢相信地朝声源方向回头望去,看到马路对面那个身影居然是去而复返的曾鲤。

    他们之间隔着一条路,曾鲤在这边,他在那边。

    他没有说话,也没有动,那样呆呆地看着她,有些无法置信。

    她又喊了他:“艾景初!”这一回比刚才的声音小了一些,少了那种急切,但是心中的情绪却随之流露了出来。

    司机往回开的路上,曾鲤想过自己要在哪个路口下车,要如何跟门口的警卫解释,要怎么找到那个种着黄桷兰的小院子,可是,她却万万没有想到,过了那么久,他居然还站在那里,一个人抽着烟。

    他们之间隔着的那条路是城市的主干道,中间正好是下沉通道的出口,没有设过马路的人行横道,她想过去,却过不去。她下了人行道的台阶,想越过车道,从中间隔断的栏杆直接翻过去,可是来往的车辆虽说不多,速度却太快,她走了两步,又被逼得退了回去,待她再一次借着车流的空隙朝前冲时,艾景初却急了,冲她吼了一声:“曾鲤!”

    她止住脚步,看他。

    他有些怒,扬手,指着右边一百多米外的人行天桥说:“走那边!”

    她看了看,急忙按照他说的做,走了几步再看对方,他也在一边走一边看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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