斜阳-《情人》
第(3/3)页
“以前就认识的,这次决定结婚了。因此,想再见你一次……”
“可是,你不是要结婚了吗?”
“所以,在此之前,再一次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我是真心爱你,所以再最后一次,一起吃顿饭什么的……”
修子只感到冈部要介是在开玩笑。深更半夜打来电话,也许是对平时轻视自己的女人的一种报复吧。说自己要结婚了,来气气修子,以此引起修子对自己的重视。
可是,听口气并不像开玩笑,而是经过深思熟虑才下决心打的电话。
如果是这样,就更不能理解他是什么用意了。
迄今为止,冈部要介一直追求修子,突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地宣布要与别的女人结婚了,这实在令人难以捉摸。与冈部要介最后一次共进晚餐是在一个月前,当时他没有说要结婚,而且是女朋友也没有的样子。
而更令人费解的是他特意为此打电话来。
本来,如果真的爱修子,便不应告诉她自己要结婚的事。
这种做法,只能让人认为他是得不到修子,便有意刺激她。表面是郑重其事地向修子报告自己结婚的消息,实际上是在向修子夸耀:“怎么样,气不气呀……”
更不可思议的是,他还开得出口请修子一起吃饭。而且这理由是:“因为我是真心爱你的……”
马上要结婚的人了,又与别的女人约会,这样做道德不道德呢?
要是爱着自己结婚对象的话,又以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要与修子约会,这样做不是有失检点吗?这样做不是等于说自己是有着心爱的人的,只是没办法才与现在的姑娘结婚的吗?
这也许是冈部要介存心要抬高修子,可修子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。
已经决定与别的姑娘结婚了,再来说其实是很爱你的,这实在不像是男子汉干的事。
想到这些,修子口气冷冷地拒绝着:
“既然你已决定结婚了,与我见面就不必要了吧。”
“不要这么尽说无情的话嘛。”
修子并没有别的意思,可冈部要介却好像感到修子在讥讽她,便迫不及待地解释道:
“我们是经人介绍,半年前认识的,双方父母硬逼着快些……”
“与我见面浪费时间,你还是去陪陪你的新娘吧。”
“她是每天见的,这一个月来,几乎都有些厌烦了。”
冈部要介说着,提高了嗓音说:
“与她见面次数越多,就越想见见你,我这心情你理解吗?”
好像冈部要介喝了酒了,起先语调平稳,可随着心情越来越激动,舌头也有些打结了。但是他的话还是有些分寸的,没有到胡言乱语的地步。
“这次我结婚,全是由于你。”
突然怪到修子身上来,修子更加莫名其妙了。
“是因为你对我太无情,我才死心结婚的。”
“可是,我对你并……”
“当然,你跟我没有关系,是我自己决定的,可这都是因为你。”
“我已经33岁了,不能老是光棍一个呀。”
这个问题,自己也一样,修子不由得微微点头,暗自嗟叹。
“到了必须结婚的年龄了,可你全然没有与我要好的意思,你的心只在那个人身上,对我总是视若无睹。”
确实,修子没有与冈部要介结婚的打算。
“这样很好,反而促使我下了决心。所以我不会恨你的,本来你并没答应我什么,是我自作多情。全是我自己的责任,咎由自取。”
“……”
“可是,我们不管怎么说也是曾经要好过,在我结婚之前,再见上一面也不为过吧。”
苦口婆心,大多是用来形容女人的,可看来这样的男人也是不少的。喝了些酒,又是不直接面对面地说话,冈部要介今晚说话完全是无所畏惧的。
“你也许认为我有些不正常,可实在是我从来没遇上过你这样的好女人。”
听着冈部要介的话,修子好像轻飘飘地飘进了云层里。也许冈部要介就是有这种使女人飘然欲仙的才能吧。
“一开始,我就是这么打算的。被你甩了,决定与别的女人结婚前,一定要最后见你一次。现在我就是在这么做的。”
消除了顾虑的冈部要介,说话十分动人流利。
“最后,再见一次,吃一顿饭。”
“可是,见了又怎样呢?”
“没有怎样,只是见见面,这样我心里也就踏实了。”
“什么踏实了?”
“与别的女人结婚,便不感到对不起你了。”
好像冈部要介在独自编织着一个浪漫的故事。
与心爱的姑娘分别,与不爱的女人结婚。为了最后美好的回忆,两人一起共进晚餐。相对于冈部要介这种浪漫的幻想,修子的想法要现实得多。
虽说听了冈部要介的甜言蜜语,心情十分舒畅,但修子的头脑还是十分清醒的。
与已决定结婚的男人一起吃饭有什么意义呢。这并不是因为修子冷酷和狡猾,这是作为一个女人最基本的道德准则。有的女人会忘记这种道德,但大多数是会牢牢记住的。这也许是上天赋予那些容易沉湎于爱情的女人的一种武器吧。
“再见你一次,我将一生不会忘记你。”
修子不由得笑出了声来。
马上要结婚了,为了不忘记冷落自己的女人,邀她一起吃饭。冈部要介也许是自我陶醉在这浪漫的幻想中,可与这种男人结婚的女人,实在是天大的不幸。既然决定结婚,女人就认为这男人最爱的是自己,可想不到他竟背着自己对别的女人软磨硬泡。
这也许是男人与女人的最大区别,男人是过于具有浪漫幻想主义了。修子也许是太冷酷了,她不想成全冈部要介的这种浪漫。
“祝你新婚幸福。”
“你是不肯见面吧?”
“你还是好好地宝贝你那新‘太太’吧。”
“当然宝贝的,可这与见面是两回事呀。”
“见一面,让人误解了,我可就犯不着了。”
“你这话……我没别的意思,只想最后见一次面,一起吃顿饭……”
“我,恕不奉陪了。”
“等一下,你是在生我的气吧?”
“我干吗生气呀?”
修子强压着烦躁反问道。
“我也知道你不是小气量的人。”
“你是我的好朋友,一直受你照顾不少,非常感谢。另外,我总是十分任性,自己也感到很对不住你。”
“那么,就见一次面吧。”
“婚礼,定在几时呀?”
“初步定在明年春天。”
“那么,等你结婚,我再去看你吧。”
“我想现在还没结婚时见面,这样不受约束,也不怕周围人议论……”
“这以后也不用怕的呀。”
“可结婚了,有老婆管着……”
“那么结了婚,与夫人一起见面怎样?”
冈部要介一下无声了。修子便又用母亲关照儿子似的口气说道:
“婚礼的日子定了,请告诉我一声,我会给你发贺电的。”
修子说到此,便又加了一句“祝你健康”,便挂了电话。
再看钟表,已经十一时了,寂静的屋子里,回旋的钢琴曲使人愈加感到夜的深重。
修子在这静谧之中回想着刚才冈部要介的电话。
他那样地诚恳邀请,陪他吃顿饭也许也是应该的吧?
可不知怎的,修子近来特别固执。自己也想处事柔软圆滑一些,可一碰到事便沉不住气。这倒不是一开始便想“这么固执”的,只是讲话讲到不投机时,就一下控制不住自己。
这种不善通融的秉性是与生俱来的呢,还是最近突然暴露出来的?
应该说,今晚修子的固执是发挥得淋漓尽致的。
起先听到冈部要介说要结婚时,修子心里确实感到突然,同时又有一种被抛弃的孤寂,慢慢地心里便产生了对冈部要介的不信任感。这样一来,便感情冲动,不顾一切,最后对冈部要介冰冷如霜了。
现在冷静下来想想,冈部要介的要求也并非无理取闹。接受他结婚前最后一次的约会邀请也未尝不可。联想到自己平时有好些对不住冈部要介的地方,修子觉得自己实在应该给他一点安慰。
可为什么就不能这么做呢?
修子不由得对自己的固执感到吃惊了。
以前自己并不是这样的,可最近怎么啦?
修子的脑子里,自然地又浮现出远野的身影。
也许这么固执,是爱上远野以来才有的变化。
回想起来,与远野的恋情总是在紧张的波涛中挣扎。与有妇之夫恋爱是世人所不容的。这潜在意识使修子总感到有人在背后戳自己的脊梁,所以脾气也就越来越变得固执。
本来,人经常生活在紧张中并不是件坏事。
修子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,始终保持着娇美的容貌,工作也十分出色。这也许都应归功于紧张。如果有了家庭,心宽体胖的,就没有这股劲道了。紧张也许真是女人保持青春常驻的原动力呢。
可是,有时紧张过分了,也是有害的。
最近,修子就觉得自己不太有修养了。
譬如,去真佐子家,他们夫妇那样真情地款待自己,可自己心里却并不感谢。另外,对绘里的烦恼,自己不但不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,反而还说那种事应该自己解决,用这种话去呛绘里。
知道远野家人不在医院,也不去探望,今晚冈部要介来电话,也没有理智地对待。所有这一切都是缺乏足够修养的表现。为什么会这样呢?自己心里很着急,可就是改不了。
“果真是头上生了角,活得不耐烦了……”
不管怎么说,这种种表现,是为了作为一个女人的信念,是确确实实的。
自己爱的是两人单独在一起时的远野,其他时候的远野与自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。修子老是这样告诫自己,而且付之于行动。这是一种信念,是修子那种固执的性格所决定的。
这样做是对是错,暂且不论。这种信念,如果不坚信的话,对远野的爱当然不能维持,就是修子自己也会发生混乱。现在对远野的爱发生了动摇,但由于有了这信念,这动摇便能控制在最小范围内。换句话说,正是为了防止心灵的大幅度动摇,修子才拼命地坚持着自己的固执和信念。
“感到有些累了吧?”
修子喝着杯里剩下的利久酒,对着镜子,自己问着自己:
“挺得住吗?”
在这夜深人静的房间里,只有勃拉姆斯的钢琴曲在轻轻地回荡。
第(3/3)页